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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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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訪

卻說李家那邊,眾人都守在屋裏坐立不安,根本就沒有心思睡覺,他們時不時望向門外,可那抹紅影始終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。

眼看著戌時已過,已經到了亥時,但薛矜還是沒有回來,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得沈了下去,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,壓抑的氣氛籠罩在李家的上空。

在死一般的寂靜中,李平安率先開口打破沈默,語氣不太好,顯然很是自責:“都怪我,這明明是我的責任,卻偏偏要薛大哥李代桃僵。要是我堅定拒絕了,薛大哥也不會出這檔子事。”

他這話一出口,夫妻倆臉上皆是流露出歉意,恨不得被獻祭給聖姑的是自己。

陸懷袖聞得此言,也是一臉憂色,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,整個人都在極輕地發抖,可她還是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,溫聲勸道:“你們要相信我義兄啊,他本事那麽大,一定能安然無恙地回來的。”

她的話音剛一落地,四人耳邊便傳來一道絲綢般的悅耳男聲:“還是我義妹慧眼識珠。”聲音裏還夾雜著幾分笑意,顯然是薛矜。

他的聲音從遠處飄來,卻似響在四人耳畔。只是一眨眼的功夫,他便來到了四人的跟前。

四人乍一看到那抹耀眼的紅影,皆是喜出望外,忙不疊迎了上去。陸懷袖更是對著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檢查起來,見他渾身上下完好無損,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,緊皺的眉頭這才松開。她微微昂了昂下巴,眼神中帶著幾分得意,對著李家人笑道:“我就說吧,他會平安回來的。”

李家人皆點頭稱是,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。李大叔順著她的話說道:“薛公子福大命大,必定不會殞命於此,是我們杞人憂天了。”

噓寒問暖了好一會兒,薛矜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問道:“你們清楚那位神婆的來歷麽?”

李大嬸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,不過她還是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神婆的一切,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說了出來:“這位神婆是十年前來到我們鎮上的,她向來都是深居簡出,我們只有在求蔔問卦和祭祀鬼神的時候才能看到她,而且她每每出現在眾人跟前,都是戴著面紗,沒人知道她長什麽樣。不過她算卦十分靈驗,又是聖姑的傳話使者,不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非常敬重她,就連那位馬縣令碰到她也要禮讓三分。”

薛矜將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,記在了心裏,沈吟片刻,又問道:“那你們可知道她如今年方幾何?”

李大嬸聽他這般問,想了又想之後說道:“具體年齡麽,我也不是很清楚,大概年逾六旬了吧,我隱約聽人提起過。”

薛矜眸光一閃,點了點頭道:“這樣。”語氣頓了頓,他又接著問道:“那位聖姑又有多大了?”

李大叔略微思忖了會,認認真真地答道:“她是四十年前來到這裏的,當時二十出頭,假如活到今天,也有六十好幾了。”

默默聽完了他們的對話,陸懷袖不由得好奇問道:“這兩者間有什麽關系麽?”

薛矜眉毛一揚,攤攤手笑道:“現在還不確定,等弄清楚了我再告訴你。”說完沒等對方問話,他打了個哈欠,擺擺手道:“別說這個了,今晚天色也不早了,你們還是早點安歇吧。”

眾所周知,打哈欠是特別容易傳染的,四人自然不可避免的跟著打了個哈欠。勞心勞力了一整天的他們此刻放松下來,困意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,讓他們忍不住上下眼皮子打架,不久後便依言各回各屋睡覺去了。

薛矜見眾人散去,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,打了盆水洗掉了臉上的易容。只是在恢覆本來面目後,他並沒有上床睡覺,而是推窗跳出去,長袖一拂便消失在月色中。

*

夜幕低垂,月明星稀。聖姑拿來繃帶和藥膏,在臥房替自己處理傷口。她被那群失去控制的吸血蝶攻擊,好不容易才擺脫開來,身上不少地方遍布著咬痕,看起來很是淒慘。

她一邊給自己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繃帶,一邊在心中暗罵那個壞了她大事的臭小子。等她罵完解氣了,陰影再度襲上心頭,她又不由得擔心起來。那個少年不知是何方神聖,竟能操縱自己的蝴蝶為他殺人。

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,他又為何要替李家人出頭,他的出現又會給自己的計劃帶來什麽變數。

這些問題在她腦袋裏盤旋不去,讓她緊緊蹙起秀眉。處理完傷口後,她強迫自己將腦海中繁雜的思緒排出,站起身來,走到書架旁,手伸向其上擺放著的一只青花瓷瓶,轉動了一圈。哢哢哢,隨著一聲聲機關的活動聲,書架緩緩挪開,一間透著微光的石室赫然出現在眼前。

這間石室不大,只有數丈方圓,裏面的陳設也很簡單,不過一張木桌,一盞油燈,除此之外再無其他。桌上正供著一個靈位,靈牌上刻著“亡夫阮念山之靈”,端端正正放在木桌正中,旁邊還擺著一對蠟燭和一只香爐。

聖姑上前,隨手將這對蠟燭點上,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來一根香點燃,插在了靈牌前的香爐之中。做完這一切後,她跪在蒲團上,開始自言自語:“十年了,阮郎,已經十年了。我報覆了他們十年,他們當年害得我們一家三口,兩口殞命,從此陰陽相隔,我也要讓他們家破人亡,以解我心頭之恨。只是最近來了個愛管閑事的硬茬子,也不知道我今後能不能繼續報覆下去……”

她說到這裏,忽然一道輕柔悅耳的男聲自門口傳來,打斷了她的話:“說曹操,曹操就到。”

此話一出,猶如晴天霹靂一般,就在聖姑頭頂炸開,炸得她腦袋嗡嗡作響。她頓時臉色大變,不敢置信地轉過身,正好瞧見抱著雙臂輕倚在門口的緋衣少年。屋子裏,昏暗的燭火燃燒著,少年站在那光影處,明明滅滅的燭光在他臉上搖曳生姿,宛如生出綺麗的花紋。這畫面看上去很是美好,落在聖姑的眼中,卻讓她害怕得牙齒都在打顫。

來人正是薛矜。

他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,見聖姑望過來,沖她展顏一笑,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:“你好啊,聖姑。”他說完又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似的,連忙改口道:“不對,是神婆。”

聖姑身形一震,直楞楞地看著他,心裏繃緊了一根弦。有什麽在腦海中一閃而過,電光火石間她想明白了一切——這少年就是先前假裝李家小子與她為敵的那個,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。還未等她開口質問,晃眼之間,少年已來到她的身前,出手如電,一把扣住了她的右腕脈門,用力一壓,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。

這一招奇快無比,而且手法十分怪異,她想要躲閃,可已遲了,登時感到半身麻木,勁力頓失,宛如一條在案板上待宰的可口肥魚。

眼看自己成了甕中之鱉,沒有半分反抗的餘地,聖姑索性放棄了無謂的掙紮,一臉怨恨地盯著他,咬牙切齒地問道:“你到底是誰?這樣做對你又有什麽好處?”

薛矜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,似嘲又似諷:“我之前不是和你說了麽,我是正義的夥伴,這樣做是為了替天行道啊。”

聖姑聞言冷笑一聲,那張秀美的臉因為恨意變得扭曲猙獰。她瞪大眼睛看著他,聲音陰冷如蛇蠍,怨毒如惡鬼:“正義?你居然要替那幫雙手沾滿鮮血的大惡人伸張正義?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
俗話說的好,未經他人苦,莫勸他人善,薛矜懶得和她掰扯那些陳年舊事,話鋒一轉說道:“我沒猜錯的話,霧林那片濃霧是你搞出來的吧。我在你屋外的花園發現了一大片曼陀羅花,而這些花就是制作仙人迷必不可少的原材料之一。”

聖姑死死咬住下唇,不說是也不說不是。薛矜將她的神情不動聲色地收入眼中,微微勾起唇角,不急不緩地接著說道:“你把這群人困在這裏,還要求他們每年獻祭一位少年,應該是有兩個目的吧。”他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。

眼見對方因為他的話緊張得整個人都繃緊,眼睫毛顫了顫,仿佛受了驚的蝴蝶,他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為了讓他們也嘗一嘗你當年的喪子之痛,同時也是為了青春永駐,芳華常在,我猜對了嗎?”他說完,那雙漆黑的眼瞳緊緊地盯著她,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變化。

聖姑低著頭,默不作聲,心裏卻是一陣絕望,臉色頓時黯淡下去。過了好半晌沒有動靜,就在薛矜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時,她忽然擡眼看向他,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:“你覺得我太狠了麽?”

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是,眼前的少年沖著她搖了搖手指,唇邊勾起沒有溫度的笑容,用一種冰冷殘酷的語氣說道:“不,你還不夠狠。換做是我,安陸縣早就屍橫遍野,血流成河了。”

聖姑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話,難以置信地打量起他來,嘴巴張得大大的,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。她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說:“那你為什麽還要幫他們?”

薛矜從她的表情裏讀懂了她的意思,嘆了口氣,無奈地說道:“拿了錢的。”趁她不註意,他將一顆褐色的小藥丸彈進了她的嘴裏。直到那顆藥丸順著她的喉嚨滾到她的肚子裏了,聖姑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做了什麽,不停地摳嗓子眼想要吐出來,卻是無濟於事。

聖姑正使勁想要吐出來,少年冰冷的聲音忽然從她頭頂響起,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和溫度:“接下來,要麽陪我演戲,要麽就去死,你選一個。”

聽著這番威脅的話語,她漂亮的眼睛裏幾乎立刻蓄滿了水光,臉色蒼白如殘損的花朵。

這兩個選擇擺在她的面前,似乎除了第一個選擇之外,別無他法。在慘淡的燭火下,她帶著畏怯的目光看著少年,只覺他那張冷峻又綺麗的臉,像極了索命的惡鬼。她毫不懷疑,要是自己和少年對著幹,下一刻他就會掐住她的脖子一把擰斷,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。

出於對死亡的恐懼,聖姑作出了讓對方滿意的選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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